十六、《唐音統籤》一千三十三卷
明胡震亨輯。本書據故宮博物院圖書館藏范希仁抄補本影印。
震亨(1569-約1645),字孝轅,浙江海鹽人。萬曆二十五年(1597)舉人。歷任故城教諭、合肥知縣、定州知州,擢兵部職方司員外郎。所著有《李詩通》《杜詩通》《赤城山人稿》等,而以本書滙聚唐一代全詩而最為世所重。《四庫全書》已收其《唐音癸籤》三十三卷,所據為康熙戊戌江寧書肆刻本,即本書之第十籤。
據震亨子胡夏客為《李杜詩通》題識云:“先大父孝轅府君搜集唐音,結習自少。至乙丑歲(1625)始克發凡定例,撰《統籤》一千卷。閱十年書成。”全書以天干為序,分為十籤:《甲籤》七卷,收帝王詩;《乙籤》七十九卷,收初唐詩;《丙籤》一百二十五卷,收盛唐詩;《丁籤》三百四十一卷,收中唐詩;《戊籤》二百一卷,收晚唐詩,附《戊籤餘》六十四卷,收五代十國詩;《己籤》五十四卷,收五唐雜詩及世次無考詩;《庚籤》五十五卷,收僧詩、道士詩、宮闈詩及外夷詩;《辛籤》六十六卷,收樂章、雜曲、填詞、歌謠諺語、諧謔、謎語、酒令、題語、判語、讖記、占辭、蒙求、章咒、偈頌;《壬籤》八卷,收仙詩、神詩、鬼詩、夢詩、物怪;《癸籤》三十三卷,彙錄唐詩研究文獻,包括《體凡》《法微》《評彙》《樂通》《詁箋》《談叢》《集錄》諸門。
全彙唐一代詩歌而不作選擇,宋洪邁編《萬首唐人絕句》、趙孟奎編《分門纂類唐歌詩》已初見端倪。明隆庆至万曆初黃德水、吳琯仿效馮惟訥《古詩紀》編《唐詩紀》,尤致力於此,惜僅成初盛唐部分一百七十卷(有萬曆十三年[1585]刻本,中國書店1990年影印)即中輟。胡震亨畢生致力於此,首次完成唐一代全部詩歌的彙編,建立甚偉。
就全書言,凡唐人有殘篇一句以上存世者,皆予登錄。於明末可以收集之唐五代詩文集,均曾努力滙聚。詩集不存而存詩較多者,則據可靠文獻加以輯錄。如司空圖,明以後僅存文集十卷,錄詩甚少,震亨乃廣稽羣書,錄成五卷。于所見唐集錄詩有疑問者,亦曾認真加以辨析,如指出戴叔倫集多錄宋元明詩,乃將可靠者錄出,存疑者附錄;指出王周、劉兼集或出宋人,雖存而質疑;指出錢起集附《江行》百首絕句為其裔孫錢珝作,舉證以頗有力。于唐人集外殘逸詩篇,胡氏有致力于網絡蒐輯,凡韻文近詩者亦加採錄,故所得甚豐。于各詩家小傳,亦採據可信文獻,勾稽事蹟,得以大備。其所據文獻,今人統計凡六百多種,其中如《貴池志》《金華志》《封川志》《通江志》《宜陽集》《澹巖集》《曾能始詩話》等今皆不存。稍晚季振宜編《唐詩》七百十七卷,僅錄完詩而不存零殘,于各家集外詩亦未廣加採輯,故雖後出,所收反不及胡書豐備。
至本書之可議者,一是本書循時行之四唐說分列諸籤,于帝王、僧道、閨媛另列,存詩無多者又皆入《己籤》,編次甚顯蕪亂;二是凡據集所錄詩,皆分體古今五七言編列,不存原集面貌;三是記錄文獻出處者,僅佔全書十之一二,未能貫徹始終;四是雖強調唐詩真偽鑑別之重要,但仍多誤收,如殷堯藩、唐彥謙諸集頗多偽詩。
康熙間在揚州委託江寧織造曹寅主持編修《全唐詩》,所據底本即本書與季振宜《唐詩》。據今人劉兆祐、周勳初研究,《全唐詩》所收有別集流傳諸大家,一般多據季書,抽換若干底本而成編。無別集流傳者、各集詩之補遺,以及卷七六八以下之事蹟無考者、無名氏詩、僧道閨媛詩、神仙鬼怪詩、歌謠諺語之類,全部據胡書編錄,但如歌謠諺語之擬題,則多曾重新擬寫。其中《辛籤》所錄章咒四卷,偈頌二十四卷,則以為“本非歌詩”(《全唐詩·凡例》)僅保留寒山、拾得七卷,餘均不取,以致胡書已收之王梵志詩亦皆不存。《全唐詩》新輯補之詩歌,主要為卷八八二至八八八,凡七卷。《全唐詩》得以在年餘時間迅速成書,原因即在充分利用胡、季二書,當時因政治原因貶抑胡書之成就,故特為表出之。
本書編成後,因部帙巨大,僅《癸籤》、《戊籤》曾刊刻流行,全書則以抄本存于內府,至近年方得影印流傳,除本書收入外,又曾收入《故宫善本丛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亦曾單獨印行。
十七、《刪訂唐詩解》 二十四卷
(明)唐汝詢選釋,(清)吳昌祺評定。據浙江圖書館藏清康熙四十年刻本影印。
唐汝詢,字仲言,華亭人。少喪目,聞人誦書,遂極博洽。有《編蓬集》十卷,《千頃堂書目》卷二六著錄,事蹟亦據該書。所編《唐詩解》五十卷,存世版本甚多。其《選目》云:唐詩選本“正法眼藏無逾高、李二家,然高之《正聲》體格綦正而稍入于卑,李之《詩選》風骨綦正而微傷于刻,余欲收其二美哉!”以“令觀者架格于高而標奇于李”。知其推崇高棅《唐詩品彙》、李攀龍《唐詩選》二書,又遺憾于二書各有偏失,乃取二書之長而為本書,故除少數篇目外,多數篇目皆取自二書。全書入選唐詩人一百八十四家,詩約一千餘首,分八體編次:卷一至十為五言古詩,卷十一至十八為五言古詩,卷十九至二十為長篇歌行,卷二十一至二十四為五言絕句,卷二十五至卷三十為七言絕句,卷三一至三十八為五言律詩,卷三十九至卷四十四為七言律詩,最後六卷為五言排律。所選最重盛唐李白、杜甫、王維、儲光羲、王昌齡、孟浩然諸家,取徑原則略同于高、李二選。其長處則在注釋亟詳,《凡例》稱“屬辭比事則博引羣書,遵李善注《文選》之法,揣意募情則自發議論,遵朱氏傳《詩》之例”,于引注之法則例舉正注、互注、訓注三法,可見其立意之高識,注解之詳密。本書篇幅介于高、李二書之間,詳注細解又契合一般閱讀之需求,故得流行于明末清初之際。
吳昌祺,字綏眉,康熙間在世,與唐汝詢為同鄉,後徙居朱涇(今上海金山)。其自序云唐書長處為“句考字徵,分疏詳密”,然而“注則繁而復,解或鑿而支,善讀者藉為津梁,不善讀者且猶河漢而無極”,因而有意刪其繁復枝蔓之注釋與穿鑿未妥之解說,以方便一般之讀者。卷首有《例言》,交待刪訂之細節。篇目基本仍存唐書之舊,唯增目錄有而正編所無之譚用之詩。于注解刪略殆半,自稱“舊作五十卷,今節而合之,不及十之六,故總為二十四卷云”。而于原書未安掛漏者,吳氏自稱“家無賜書,腹無經笥,加以健忘,不敢妄補,但于觸景所得,確然不惑者,識一二于簡端”。今所見其解說評語,皆列于書眉,以與唐解區別。幾乎每首均有數十字至數百字之所見,其內容涉及文本之校訂、詩意之解讀、唐解之商榷等,亦足成一家之說。本書選收吳氏刪定本而不取唐書原編,大約也考慮因一書而得存二家詩解。
十八、《才調集補注》 十卷
(蜀)韋縠輯,(清)殷元勛注,(清)宋邦綏補注。據清乾隆五十八年宋思仁思補堂刻本影印。
《才調集》十卷,《四庫全書》已收錄。原集僅題縠為蜀監察御史,餘不詳。今巴蜀书社2005年出版四川省文物管理局编《四川文物志》收韋毅夫婦墓誌,知其為唐末宰相韋貽範子,後蜀官至侍御史。該集收詩一千首,為唐人選唐詩中存詩最多之一種。選詩則以“風流挺特”“韻高”“詞麗”為標榜,故歷代頗受重視。清初以來先後有馮舒、馮班評閱本,又有吳兆宜箋注本、趙執信批校本(山東博物館藏康熙重雲堂刻本)、紀昀《刪正二馮先生評閱才調集》(收入《鏡煙堂十種》)。
本書首三序,一為乾隆二十九年宋邦綏序,稱以二馮本“尚昧津梁”,因得殷注殘鈔本數卷,乃“廣搜博採,補其殘缺,正其舛訛”。二為乾隆五十九年宋思仁序,稱其先人遺稿歷二十多年而未付梓,至此方付梨棗。三位乾隆三十九年吳玉綸序,殆應思仁所請而作。知此書初稿于殷元勳,宋邦綏補注,成書雖在紀昀以前刊佈則在紀昀以後。元勳,字于上,長洲(今江蘇蘇州)人。經歷不詳。宋邦綏,字逸才,號況梅,于元勳為同鄉。乾隆二年進士,選庶吉士。歷任四川川東道、河南按察使、廣東、山西布政使、湖北巡撫、陝西布政使、廣東巡撫、兵部侍郎,乾隆三十五年卒,事蹟見《同治蘇州府志》卷八九。
本書各卷署銜:“虞山馮默庵、鈍吟先生評閱,古吳殷元勳于上箋注,長洲宋邦綏況梅補注。”殆以二馮評閱本為依據,于二馮評閱原文概予保留。至殷、宋二人之注,則不加區別,無以判明。其中凡涉作者事蹟,多據兩《唐書》、《唐詩紀事》、《全唐詩話》等書所載傳記略存本末。于各詩題下,也頗于解說,多涉詩歌寫作本事、所詠事實原委等。于各詩中所涉辭章典故,多在詩後將詞語錄出,加注說明。所引原原本本,沿舊注之慣例,多致力于語源之所出,引徵多妥貼簡凈,對閱讀此集,頗有助益。稍可議者,喜引唐人類似詩句以作比證,未必為語源所自。如崔仲容《贈歌妓》“水剪雙眸”引白居易詩“雙眸剪秋水,十指剝春葱”為注,然崔未必晚于白。劉瑤《暗別離》題解全錄白居易《潛別離》,亦全無必要。然就全書言,在清人唐總集注本中,尚屬中上之著。
2011年8月13日于復旦大學光華樓
【收入《續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集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感謝陳尚君老師授權發佈。】
编辑:汪宇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