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婧‖唐玄宗朝新科進士曲江沉舟事發覆
发布时间: 2023-06-30

唐玄宗朝新科進士曲江沉舟事發覆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杜甫《麗人行》)、“及第新春選勝游,杏園初宴曲江頭”(劉滄《及第後宴曲江》),春日的曲江,上巳祓禊的士女、恣意宴賞的新榜進士川流涌動,妝點着唐王朝的繁華景象,也將作爲自然景觀的曲江聚結爲一處更具文化意味的空間,被不斷地描摹書寫。呈現在唐人筆下的衆多曲江記憶中,玄宗年間士子泛舟而引發的一次規模不小的覆溺事件,意外地投射下極歡而悲的陰影,在諸多唐人小說中均見重述演繹,分別爲張鷟《朝野僉載》、戴孚《廣異記》、呂道生《定命錄》及李伉《獨異志》[1],形成了一組彼此映照而又有異別的復調文本。爲便討論,俱引如下:


《朝野僉載》:開元五年春,司天奏:“玄象有眚見,其災甚重。”玄宗震驚,問曰:“何祥?”對曰:“當有名士三十人同日冤死,今新及第進士正應其數。”其年及第李蒙者,貴主家壻,上不言其事,密戒主曰:“每有大游宴,汝愛壻可閉留其家。”主居昭國里,時大合樂,音曲遠暢,曲江漲水,聯舟數艘,進士畢集。蒙聞,乃踰垣奔走,羣衆愜望。才登舟,移就水中,畫舸平沉,聲妓、篙工不知紀極,三十進士無一生者。[2]

《廣異記》:隴西李捎雲,范陽盧若虛女壻也。性誕率輕肆,好縱酒聚飮。其妻一夜夢捕捎雲等輩十數人,雜以娼妓,悉被髮肉袒,以長索繫之,連驅而去,號泣顧其妻別。驚覺,淚沾枕席,因爲說之。而捎雲亦夢之,正相符會,因大畏惡。遂棄斷葷血,持《金剛經》,數請僧齋,三年無他。後以夢滋不驗,稍自縱怠。因會中友人逼以酒炙,捎雲素無檢,遂縱酒肉如初。明年上巳,與李蒙、裴士南、梁褒等十餘人,泛舟曲江中。盛選長安名倡,大縱歌妓。酒正酣,舟覆,盡皆溺死。[3]

《定命錄》:車三者,華陰人,善卜相。進士李蒙宏詞及第,入京注官。至華陰,縣官令車三見,誑云李益。車云:“初不見公食祿。”諸公云:“應緣不道實姓名,所以不中。此是李蒙,宏詞及第,欲注官去,看得何官。”車云:“公意欲作何官?”蒙云:“愛華陰縣。”車云:“得此官在,但見公無此祿,奈何。”衆皆不信。及至京,果注華陰縣尉授官。相賀於曲江,舟上宴會,諸公令蒙作序。日晚序成,史翽先起,於蒙手取序看,裴士南等十餘人又爭起看序。其船偏,遂覆沒。李蒙、士南等並被沒溺而死。[4]

《獨異志》:開元五年春,司天奏:“玄象有謫見,其災甚重。”玄宗震驚,問曰:“何祥?”對曰:“當有名士三十人同日冤死,今新及第進士正應其數。”其年及第李蒙者,貴主家壻。上不言其事,密戒主曰:“每有大遊宴,汝愛壻可閉留其家。”主居昭國里,時大合樂,音曲遠暢,曲江漲水,聯舟數艘,進士畢集。蒙聞之,乃踰垣奔走,群衆愜望。才登舟,移就水中,畫舸平沉,聲妓、篙工不知紀極,三十進士無一生者。[5]


《朝野僉載》與《獨異志》文本內容高度相似,出處存疑,詳見後文考辨。其餘三家雖各有表述側重,但均提及士子李蒙與朋輩覆舟曲江、不幸遇難。其中《獨異志》因標有明確時間信息“開元五年春”,成爲以往研究推證相關人物科考繫年的重要依據,并因此牽涉唐代博學宏詞科目選設置時間、有無博學宏詞制科等一系列問題。被隱約忽略的前提則是,此類小說家言本身是否可靠并未得到充分檢證,受限於史料,或表現爲全盤採信,或一概斥之無稽。隨着罹難者李蒙及其家族成員墓誌的陸續發現,勾稽關聯人物的行迹綫索,有助於重新梳理舊有考訂得失,對時人筆述的虛實也可再作探究。

一、李蒙科舉行歷再探


覆舟故事核心人物李蒙之名,傳世文獻及李氏近屬墓誌皆作“蒙”。因其本人誌石漫漶嚴重,對應字形左側似存點畫,故以往錄文疑受“諱□字子泉”影響,釋認作“濛”[6]。如視其名取自《周易》,則《蒙》卦“《彖》曰山下出泉,蒙”[7],與表字“子泉”更相契合。且石刻題寫名諱有偏右書寫習慣,疑似筆畫部分或係石花。除引述他人觀點,本文統稱其名作“李蒙”。

李蒙(715-744)係隋申國公李穆後裔,隴西成紀人。祖李問政(652-720),歷任吏部郎中、和州刺史、鄚州別駕等職。父李韶,開元八年時任新安主簿,以丁父憂去職,後仕至城門郎。叔父四人,其中李符彩(685-742)歷任汝州龍興縣尉、益州郫縣主簿、右金吾衛冑曹參軍[8]。母崔氏(695-745),涿郡人,除李蒙外,育有三女,分適崔涉、鄭咸、王端[9]。

李蒙的科考經歷是以往研究關注重心。徐松《登科記考》認爲李蒙今存作品之一《耤田賦》係先天二年(713)進士試題,故繫於該年及第;又綜合《獨異志》《定命錄》《廣異記》記載,繫於開元五年(717)博學宏詞制科[10]。王勛成對傳世文獻所見李蒙資料搜討最爲充分,在系統考察唐代科目選始置沿革的基礎上,主張小說家言不可信,開元五年無宏詞制科[11]。孟二冬將李蒙移改入開元五年進士登第之餘,又據李符彩墓誌,以“李□(名未詳,李符彩長兄之子)”列於天寶元年(742)進士[12]。張忱石較早注意到李濛本人墓誌,將之列入年份待考制科[13]。韓震軍參據李符彩、李韶妻崔氏及李濛墓誌,辨明石刻所見李符彩之姪、崔氏之子李蒙與李濛(字子泉)應即一人,但與傳世文獻所載李蒙是否對應,未能決疑[14]。

李符彩開元二十九年十二月卒、天寶元年七月葬,誌云:“有姪曰蒙,髫年秀發。公每撫之流涕,曰:‘祖德不墜,非爾而誰。見爾成名,吾死無恨。’故遠邇稱其慈也。及公既歿,二生明而蒙以秀才上第”,則李蒙以進士及第應在天寶元年。李蒙卒於天寶三載閏二月,誌文稱“詔天官舉博學宏詞……權授華陰尉”;其母崔氏因獨子猝然離世,傷悼不已,於天寶三載十二月辭謝,誌稱“一男蒙……始登秀士甲科,又擢宏詞舉首……命不與,擬華陰尉而歿”。進士及第如循資參加吏部常銓授職,需依例守選。李蒙以前進士出身提前參赴博學宏詞科目選應在天寶二年冬集[15],三載初由吏部注擬官職,遞送門下省過官審核。按銓選流程的一般時限,可能尚待授予正式官告[16]。

除前人重點關注徵引的及第信息,李蒙墓誌云:“詔天官舉博學宏詞……權授華陰尉,秩惟再命……人榮勝事,春與良辰,賀錢合乎□□,命曰□舟之會。乘興教檝,誰問衣袽,淪逸氣於□前,喪□文□□□。悲夫!時天寶三載二月戊戌[17],春秋卅。”誌石雖有殘泐,“舉博學宏詞”“權授華陰尉”與《定命錄》等所敘李蒙經歷適可參證。“衣袽”語出《周易·既濟》“六四,繻有衣袽,終日戒”,注云“繻,宜曰濡。衣袽所以塞舟漏也”[18],參以“□舟之會”,當婉指李蒙因舟覆而歿,可確證誌主與傳世記載之李蒙實即一人。

李蒙墓誌撰者僅存“右□衛兵曹參軍□端”,結合文稱“親忝維私,義敦久要,竭菲才敘事”、李蒙母崔氏誌“三女並閨門之秀,長適崔涉、次鄭咸、次王端”以及李符彩墓誌署“右驍衛兵曹參軍王端撰”,可知撰者亦即李蒙姊妹夫婿王端,以近屬撰述,所記信實。王端爲當時名士,事具權德輿《唐故尚書工部員外郎贈禮部尚書王公神道碑銘》《唐故尚書工部員外郎贈禮部尚書王公改葬墓誌銘》[19]。王端開元二十一年進士及第,後再登宏詞,授崇文館校書郎,改右驍衛兵曹參軍[20]。王氏早年與顔真卿、柳芳、陸據、殷寅、閻伯璵、源衍等相交莫逆,與趙驊、蕭穎士等可能也有交誼[21]。李蒙以姻親之故,很可能濡染於這一文士群體。

李蒙墓誌書丹者姓名難辨,作“河南府壽安縣尉■書”。其人或爲蕭昕,“開元十九年,首舉博學宏辭,授陽武縣主簿。天寶初,復舉宏辭,授壽安尉”[22]。蕭昕開元二十六年十一月撰邢巨墓誌,署“前鄭州陽武縣主簿”,時已任滿解職;天寶元年正月撰蔡鄭客墓誌,作“鄭州陽武縣主簿”,結銜雖未書“前”字,應仍指前官[23]。蕭、李二人今存作品有同題同韻《上林白鹿賦(以君德至天珍物充囿爲韻)》(《文苑英華》卷八九)。《魏書·靈徵志》稱白鹿“王者惠及下則至”[24],唐代列屬上瑞之一,通常由禮部員外郎年終彙總表聞、有司告廟、百僚詣闕奉賀[25]。李蒙賦云“且夫勁角昭勇,縞色呈鮮,應皇家之盛德,當聖運之承天”、蕭氏賦“嘉貞祥之肸蠁,知君德之屆天”,均呈現出圍繞題旨的頌德歌功意味。以兩人共同行歷推測,或即天寶二年冬集同應宏詞選所試賦題。此類舉選命題往往取自當朝帝王經歷,如玄宗開元二十五年進士試《花萼樓賦》、代宗時獨孤授應宏詞科《放馴象賦》、文宗時李肱省試《霓裳羽衣曲》詩等。《上林白鹿賦》本事或與玄宗朝傳聞事迹有關:

玄宗狩於咸陽,獲一大鹿,稍異常者。庖人方饌。(張)果見之曰:“此仙鹿也,已滿千歲。昔漢武元狩五年,臣曾侍從,畋於上林,時生獲此鹿,既而放之。”玄宗曰:“鹿多矣,時遷代變,豈不爲獵者所獲乎?”果曰:“武帝捨鹿之時,以銅牌誌于左角下。”遂命驗之,果獲銅牌二寸許,但文字凋暗耳。玄宗又謂果曰:“元狩是何甲子,至此凡幾年矣?”果曰:“是歲癸亥,武帝始開昆明池;今甲戌歲,八百五十二年矣。”[26]

“甲戌歲”爲開元二十二年,其年二月張果徵授銀青光祿大夫,號通玄先生[27]。故事雖意在彰顯張果通曉前事的神異,但漢武帝於上林苑開鑿昆明池,擒而縱放之鹿由唐玄宗再獲於皇家苑囿,其間隱含的帝王盛業相繼、瑞應薦至,或因此成爲官方試賦的命題來源。

李蒙當日頗有聲名,誌稱其“才爲時傑,聲滿國朝”“□之□俊,争與論交”“有文德□□尤盛而絕”,未必全屬諛辭。今存作品除《上林白鹿賦》,尚有《娥女泉賦并序》(《文苑英華》卷三六)、《耤田賦》(《文苑英華》卷七〇)、《南有嘉魚賦》(《文苑英華》卷一四〇)三篇。《娥女泉賦》序曰“泉在寧陽城南二里,古老傳稱”云云,所經寜陽城即兗州龔丘,可能爲游歷途中撰作。《南有嘉魚賦(以樂得賢者次用爲韻)》,有開元間楊諫同題同韻作品。《耤田賦》云:“洎正月之吉日,將有事乎昊天,列千官於近甸,屯萬騎於遐阡”,或以開元二十三年正月玄宗親耕籍田爲背景[28]。由各篇撰作時間推考,李蒙大抵在冠歲前後初露頭角,馳走舉場數年,至天寶初及第,次年赴試吏部宏詞。吏部科目選提供了較常調更爲迅捷優渥的入仕晉升渠道,但取錄更嚴,通常以三員爲限[29]。李蒙誌云:“超□□□□□多□握靈虵而集者如林,唯公與(大)[太]平尉李季□□□超□□□日優寵”[30],意指身懷藝能參選者雖衆,惟李蒙舆另一前資官特受賞睞,脫穎而出。天寶元年知貢舉者爲禮部侍郎韋陟,随即權知吏部侍郎,以取士惜才、掌選公允享有時譽[31]。李蒙在昔日座主手下又取得宏詞舉首,或多或少也屬機緣相湊。吏部注官擬授的華陰尉爲從九品上望縣尉,雖稍遜於“進士擢第,畿尉釋褐”(徐鉉《送張佖郭賁二先輩序》),可能因李蒙年資尚淺,未經歷練,但及第後隔年即獲命秩,較常調十載始得一官[32],整體而言仍屬優授,自然令人稱羨。李蒙年方而立,又具文名,如再任轉爲赤畿尉、監察御史等職,頗有望步入唐人理想的仕宦雋途。

孰料變生莫測。錢起《經李蒙潁陽舊居》詩云:“同心而早世,天道亦何論。獨有山陽宅,平生永不諼。青溪引白鳥,流涕弔芳蓀。蔓草入空室,叢篁深毀垣。舊游還在眼,神理更忘言。唯見東山月,人亡不去門。”[33]據篇題內容,係憑吊故舊。參以李蒙母崔氏誌云“頃年已來,於潁陽郭村卜居”,可知錢詩所悼者即李蒙[34]。李蒙因泛舟曲江慶賀宏詞登科、如愿授官,卻意外遇難,自然加深了時人“命不與”“天道亦何論”的歎惋。


二、曲江覆舟事件原委與同舟諸人命運


確定了李蒙遇難的曲江覆舟事故發生於天寶三載初,另一篇唐人作品的撰寫本事也由此更爲明晰。《唐文粹》收錄樊鑄《檄曲江水伯文》,聲討江神恣興風浪,吞噬生靈,敦促其改行易轍。據篇題下原注“天寶三載溺群公之故也”,以及文云“三載二月,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才子六七人,皆簸揚文精,開闔武庫,游嬉春晝,沿洄江干”[35],正與李蒙墓誌所記卒歿時間相符,可彼此印證。樊鑄天寶中及第,傳世作品除本篇及《明光殿粉壁賦(以上春早朝伏奏青蒲爲韻)》(《文苑英華》卷四八),另有敦煌寫卷S.555錄存《及第後讀書院詠物十首上禮部李侍郎》組詩(存八首)及P.3480闕題詩一首[36]。其人與李蒙等或亦相識。

據樊鑄檄文渲染的事發景象,曲江漫溢,水勢洶涌難遏,沖潰堤岸,傷亡範圍恐遠非李蒙同游數子。文云:“爾何爲陰發暴殄,潛生毒痡,簣禍堦於沙岸,垣死府於花島”;“爾始若懸流三十仞,跳沫四十里,固應尊而不親,舋豈相及。爾岸不崪屼,流不唐突,設人所倚之福,陷爾孔易之誘。俾水衒貫堅之功,舫聲之如蜩螗。捫空呼天,迄死不救,倏恣化魚之惡,誰下拜牛之惠。溺我國寶,豈明時弃珠之泉;沈彼綵船,實去夜藏舟之壑”;“使揭竿求父之子,投牋請弟之兄,奏箜篌傷妻之夫,厲波濤徇聓之婦,罹其凶害,不忍荼毒”。曲江是長安城東南的一片天然池沼,隋初開引黄渠,導滻水入池。水域地跨數坊,《雍錄》引《長安志》稱“唐周七里,占地三十頃”[37]。玄宗時曾重加疏鑿,“逮天寶載,我皇恢土德以博之,竇澤流以濬之,積潤下之波瀾,用濟川之舟檝”[38]。曲江周遭廣植花木,營修亭臺殿宇,是當時最爲繁鬧的游覽勝地。適值春日,也是民衆結伴出游的首選之處。此次蕩覆舟船、致李蒙輩溺亡的曲江水患,突如其來、變生於輦轂之下,無疑在時人心目中投下了深刻而久遠的印記。

除李蒙外,各書提及留有具體名姓的同舟者有李捎雲(《廣異記》)、裴士南(《廣異記》《定命錄》)、梁褒(《廣異記》)、史翽(《定命錄》)四人。考按諸人行迹,裴士南別無所見,且爲兩種記載述及,或與李蒙同時遇難,餘者多得以脫險。

《廣異記》敘述主人公李捎雲因夢感而持奉《金剛經》,最終破戒遭懲的靈應故事,形容其人“性誕率輕肆,好縱酒聚飮”。一般認爲即指以擅作酒令辭章而知名的李稍雲,如敦煌P.3093《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講經文》有“令章爭笑李稍雲”,元稹《寄吳士矩端公五十韻》詩稱“曲庇桃根盞,橫講稍雲式”,項楚《令章大師李稍雲》勾勒其人事迹尤詳,且據《廣異記》等定其卒年爲開元五年上巳日[39]。而據開元二十九年二月盧伯明葬誌,署“隴西史翽撰,魯國李捎雲書”[40],知其至少在開元末仍活躍於世。盧伯明與《廣異記》所言李捎雲婦翁盧若虛爲同曾祖兄弟[41],李氏或職此之故書誌。是否同歿於天寶三載待考。

盧伯明誌撰者史翽,據《定命錄》記載,也是當事者之一。史翽爲史務滋後裔(《元和姓纂》卷六),乾元二年(759)十二月以御史大夫出爲山南東道節度,次年四月軍亂被殺(《舊唐書》卷一〇《肅宗紀》),應幸免於此次曲江事難。

梁褒曾以“朝議郎、試大理司直、兼監察御史、知河東節度上都留後”轉授監察御史,改官敕文由常袞撰寫(《文苑英華》卷三九五)。常袞寶應中(762)充翰林學士(韋執誼《翰林院故事》),元年十二月授考功郎中知制誥(《文苑英華》卷五八八常袞《謝除考功郎中知制誥表》),永泰元年(765)遷中書舍人(《舊唐書》卷一一九《常袞傳》),大曆九年十二月(775)改禮部侍郎(《舊唐書》卷一一《代宗紀》)[42]。監察御史爲正八品上,唐制六品以下敕授官員由中書舍人或他官兼知制誥者起草文書。如非重名,梁氏至少寶應、永泰間仍在世。


三、唐人小說所記覆舟故事之虛實

  天寶三載二月,曲江岸畔沉浸在游賞歡愉中的民衆遭逢了一場沒頂之災。隨着時序推移,此次覆舟事件的追記也由曾經真實發生的事故嬗變爲播傳衆口、彰顯命定的異聞故事。反觀開篇所引幾種小說家語,可知李蒙因覆舟沒溺本身并非憑空虛構,參以樊鑄檄文,較之諸多已無從得知名姓的遇難者,小說看似誇張的敘述背後實則隱伏着波及更廣的慘景。彼此記述間的分歧,可大抵視作傳聞中的訊息變形與小說筆錄過程中的再潤飾,交織呈現爲虛實掩映的文本面貌。

      前舉唐人撰記李蒙傳聞的四種小說文本,如按成書先後,以張鷟《朝野僉載》爲最早。然而《朝野僉載》明清以來的通行本皆自《太平廣記》重新裒採成編,已非該書原貌。今人已指出通行本條目頗有篡亂之嫌,如記事涉及天寶乃至中唐以後,不應爲張鷟所見[43]。“李蒙”一則因繫於開元五年,似與張鷟生平無明顯抵牾,故未被納入質疑範圍。

      比勘《朝野僉載》通行本卷一“李蒙”條與《太平廣記》卷一六三標引的《獨異志》內容,二者幾乎完全相同,即使此類撰作存在抄撮因襲,文句也不應如此雷同。其次,由《朝野僉載》通行本的纂輯方式而言,卷一的相關條目依次爲“飲酒令”“白馬寺”“李蒙”,均見於《太平廣記》卷一六三,“李蒙”後一則“夏侯處信”見於《太平廣記》卷一六五。《太平廣記》卷一六三大半條目錄自《朝野僉載》,“李蒙”條之後及卷一六四整卷內并無其他《朝野僉載》內容,直至卷一六五再引“夏侯處信”條,可證《朝野僉載》通行本的編纂應據《太平廣記》逐卷檢錄,輯入李蒙一事或承前諸條出處而誤及。據前文所考,曲江覆舟事件發生於天寶三載,張鷟聞見并筆錄之可能甚微[44],記作“開元五年春”應屬《獨異志》傳聞異辭。“李蒙”一則作爲《朝野僉載》原有條目,在基本史實、撰者生平、文本辭句、輯本編纂等方面,均存在諸多疑點,《朝野僉載》的重新整理應對舊本的此類明顯誤輯有所區分辨析[45]。

      大和間呂道生《定命錄》記車三卜測李蒙官運,固然旨在凸顯命祿前定,但敘述相對平實,所載細節如“進士李蒙宏詞及第”“注華陰縣尉授官”等皆近事實。因爭相傳看序文而致舟只翻蕩,又逢曲江風浪席卷,救護不及,可能也較爲切合事發情境。通常認爲《定命錄》二卷增續天寶時趙自勤《定命論》十卷而成[46]。呂書是否吸納《定命論》原有內容,因所標卷帙少於趙書,加之今存《定命論》佚文寥寥無幾,難以比勘驗證,以往多認爲各自成書、不相關聯[47]。目前列屬於《定命錄》名下的各條幾乎均由《太平廣記》錄存,且以記述初盛唐事爲主,開元、天寶間逸事尤多,僅個別條目涉貞元之後。如全出大和間呂氏續作,似略顯不侔。以李蒙一事而言,所記身份細節獨合,應有較爲確切的傳聞來源。《定命論》撰者趙自勤仕於玄宗、肅宗時[48],與李蒙時代相近,類似條目不乏原載於趙書而再由呂書承襲的可能[49]。

      成書於晚唐的《獨異志》,因標具事件發生於“開元五年春”,在未發現明顯反證的情況下,爲此前相關考據採信援引,致誤處已如前辨。文中其他異辭,如稱李蒙爲貴主家婿、以當年新及第進士旋即遇難等,揆之目前史料,均難以證實。簡言之,三種敘述曲江覆舟原委的小說家言,以《獨異志》分歧出入最多,卻因偶書年份,意外地被視作信史採摭。

      《獨異志》明鈔本序稱:“記世事之獨異也。自開闢以來迄於今世之經籍□□耳目所見聞、神仙鬼怪,並所摭錄。”[50]表明文本素材源自摘尋舊籍、筆錄聞見,是此類小說慣常的撰作方式。由於李蒙的實際經歷與罹難情形已可藉助誌文等大體復原,與之相較,《獨異志》版覆舟事件增改棄取的諸多細節,遠於事實而切近文理,將波及範圍可能頗廣的一場災患,重構爲新榜進士無一生還、悉數蒙難的聳聽奇聞,借用傳統政治文化語境,將事件根由歸因於天意謫譴。《獨異志》所云“司天”,玄宗朝稱太史監或太史局,肅宗乾元元年(758)更名爲司天臺,負有觀測、占候、奏報天象職責[51]。天文徵兆已由太史令密奏宸聽,此一訊息如何傳遞示警,則以無從考實的貴主作爲媒介,串接起宮闈內廷與布衣士子間的區隔。《獨異志》編纂的晚唐時期,每歲及第進士的曲江宴慶活動,較玄宗朝有過之而無不及。相較本爲銓選注官的事實,又將更受世人矚目的進士身份與新登吏部宏詞科的時間嫁接,賦以李蒙預集曲江盛會的必然。而天象玄機不可輕易道破,玄宗隱晦的密囑一旦面臨朋輩曲江勝游的招誘,規戒效力自然大爲削減,終致悲劇的應驗。空間設置上,李蒙叔父李符彩宅第原在永寧里,可能是李蒙入京時實際寄居之處。《獨異志》將故事場景中的住所由永寧里南移兩坊至昭國里[52],與地處修行坊南、晉昌坊東的曲江相毗鄰,晉昌坊內的大雁塔又是每歲新榜進士登高題名之所[53],使得隔垣聞知“時大合樂,音曲遠暢”、得以“踰垣奔走”的情節推衍,即屬誇張,也基於相對合理的空間布排[54],在在滿足於讀者的心理預期,扣合徵奇述異的需要。

      《獨異志》標示的“開元五年春”,尚乏可資比附的“玄象謫見”綫索。而在覆舟事件實際發生的天寶三載二月前後,史載曾連續出現一系列天象異動:正月十五日“庚戌,日暈五重。占曰:‘是謂棄光,天下有兵’”,同日“月有紅氣如垂帶”[55]。《乙巳占》云:“日暈五重,是謂陰謀,女主喪,其年饑,天下有兵,其地破亡”;“月若變色,將有災殃……赤爲爭與兵”[56]。同年閏二月辛亥(十七日)“有星如月,墜於東南,墜後有聲。京師譌言官遣棖捕人肝以祭天狗。人相恐,畿縣尤甚,發使安之”[57]。《開元占經》引述多種星隕占辭,其中《京房易傳》云“星以春三月墜,歲凶不登,其二月大殃”[58]。此時距離玄宗自矜功業、以“唐虞之際,煥乎可述”而詔頒改年爲載制不過月餘[59]。中唐之後,歷經玄宗朝的盛極而衰,面對昔日繁華象徵的曲江,除了依舊描繪士女如雲的盛景勝游,唐人的曲江書寫時而也記錄下浪濤奔涌、猙獰可怖的一面,流露着對巡游無度的憂思。貞元五年(789)歐陽詹在《曲江池記》中寫道“至若嬉游以節,宴賞有經,則纖埃不動,微波以寧,熒熒渟渟,瑞見祥形。其或淫湎以情,泛覽無斁,則飄風暴振,洪濤噴射,崩騰駱驛,妖生禍覿。其棲神育靈,與(《唐文粹》卷七一作“興”)善懲惡,有如此者”[60],同樣將自然水文變化視作天道示警、附會於政事治亂。《獨異志》將玄宗朝此次曲江覆舟事件釋作“玄象謫見”的徵驗,或許既源自某種傳聞的變形,也雜糅着時人所熟悉的解釋慣例。


結語

《朝野僉載》《廣異記》《定命錄》《獨異志》所記玄宗朝士人李蒙與朋輩泛舟曲江而遇難一事,以往研究多據《獨異志》推定諸人爲開元五年同榜進士。藉由李蒙及其家族成員墓誌,可判定其人即小說所云遇難者,實於天寶元年進士及第、三載吏部宏詞登科,注授華陰縣尉,未及出仕旋即遇難。《唐文粹》卷三三樊鑄《檄曲江水伯文》係爲此次事故而撰。《朝野僉載》通行本所收“李蒙”條,與撰者張鷟生平相違,係後人誤輯《太平廣記》所引《獨異志》內容,應予剔除。對此次覆舟事件的重述,《定命錄》《廣異記》大體可與史實參證互明,《獨異志》具體細節出入尤多,不宜盡信。以往逕行憑據小說家言稽考人物經歷,值得審思,應盡可能利用新見史料再加驗證。

鐫刻於石上的文字千載之下不經意間透露了士子李蒙不幸遭際的原委,也成爲一道重新衡量流傳故事虛實的基準。作爲天寶三載覆舟遇難者的李蒙,與時人筆述的故事人物,形成了事迹的疊合、錯互乃至形變。真實的生命印記與故事未必盡合,李蒙的遭際固然令人唏噓,在被聚光效應凸顯的士人李蒙及其朋輩身後,當日曲江畫舸之上“不知紀極”、卻不可能留下名姓的艄工歌女,沉浸在江畔游春歡悅中的普通民衆,無不同是這一場突發事變的蒙難者,若非《檄曲江水伯文》的渲染、諸種小說的再演繹,他們的生命印記將被徹底抹去。從不同記述交織的縫隙中,略窺無名李蒙們的際遇,或許正是文字得以久遠存在的意義。






【本文原载于《古典文献研究》第二十五辑下,庚子春起稿,壬寅岁杪付印。作者夏婧: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感谢夏婧老师授权发布 。】


编辑:吴心怡

注释与参考文献

[1]《獨異志》作者姓名傳寫不一,或作李亢、李冗、李元等,此據李劍國《唐五代志怪傳奇敘錄(增訂本)》考訂(中華書局,2017年,第1058-1059頁)。

[2]〔唐〕張鷟撰,趙守儼點校《朝野僉載》卷一,中華書局,1979年,第13-14頁。

[3]〔宋〕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二七九引《廣異記》,中華書局,1961年,第2218-2219頁。

[4]《太平廣記》卷二一六引《定命錄》,第1655頁。

[5]《太平廣記》卷一六三引《獨異志》,按“蒙聞之”原作“蒙間”,今據明鈔本異文改,第1184頁。

[6] 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千唐誌齋新藏專輯》,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192頁。

[7]〔魏〕王弼注,〔唐〕孔穎達正義《周易正義》卷一,〔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本,中華書局,2009年,第36頁。按李蒙堂弟、叔父李符彩之子名“比”,亦有可能取自卦名。

[8] 參李問政(中國文物研究所、千唐誌齋博物館編《新中國出土墓誌·河南(叄)千唐誌齋(壹)》,文物出版社,2008年,第102頁)、李符彩(河南省文物研究所、河南省洛陽地區文管處編《千唐誌齋藏誌》,文物出版社,1984年,第802頁)、李蒙(《新中國出土墓誌·河南(叄)千唐誌齋(壹)》,第149頁)墓誌。

[9] 崔氏墓誌刊趙君平、趙文成編《河洛墓刻拾零》,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年,第354頁。

[10]〔清〕徐松撰,趙守儼點校《登科記考》卷五,中華書局,1984年,第167、188頁。按陳尚君《登科記考正補》已指出《耤田賦》并非先天年間考題,該篇作品可能與省試無關。(原刊《唐代文學研究》第4輯,收入《陳尚君自選集》,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222頁。)

[11] 王勛成《唐代銓選與文學》第八章《科目選》,中華書局,2001年,第281-285頁。陳鐵民《唐代無所謂博學宏詞制科辨》也初步討論了相關小說文本,認爲事出虛構。(《中國典籍與文化》2011年第4期,第149-151頁。)金瀅坤《士林華選:唐代博學宏詞科研究》在松本明《唐代宏詞拔萃兩科科第表》基礎上再作增刪,剔除了李蒙宏詞科出身。(《歷史研究》2018年第1期,第55頁。)

[12] 孟二冬《登科記考補正》卷五,北京燕山出版社,2003年,第219、345頁。

[13] 張忱石《唐代登科人名錄拾遺》,《文史》2008年第3輯,第143頁。王洪軍《登科記考再補正》(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93-94頁)、許友根《〈登科記考補正〉考補》(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160頁)均據李濛墓誌云“弱冠,□名□□□□□□登科,會□□之□俊,争與論交”,認爲李氏弱冠之年即登科,故推考爲開元二十二年進士。按墓誌此處文句闕損較多,上述考訂證據欠充分。

[14] 韓震軍《唐人登科名錄考辨——兼及〈登科記考〉的補遺問題》,《古籍研究》第60卷,2014年第1期,第116-117頁。

[15] 李蒙天寶元年應爲叔父李符彩服制一年,無法參加當年科目選。

[16]〔宋〕王溥撰《唐會要》卷七五:“開元二十年正月二十二日,吏部尚書裴光庭奏:‘文武選人,承前三月三十日始畢,比團甲已至夏末。自今已後,并正月三十日內團甲、二月內畢。’至二十一年六月二十八日,蕭嵩奏:‘吏部選人,請准舊例,至三月三十日團甲畢。’”(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605頁。)〔宋〕王溥撰《五代會要》卷二一顯德五年(958)閏七月規定“凖格,銓司逐年二月二十五日送門下省畢,三月十五日過官畢,三月三十日進黃,移省畢”。(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348頁。)

[17]“時天寶三載二月戊戌”,按是年二月無戊戌,戊戌爲閏二月初四。

[18]《周易正義》卷六,《十三經注疏》本,第149頁。

[19]〔唐〕權德輿撰,郭廣偉校點《權德輿詩文集》卷一七、卷二四,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76-278、358-360頁。

[20] 王端開元二十四年三月撰裴曠墓誌(齊運通、楊建鋒編《洛陽新獲墓誌二〇一五》,中華書局,2017年,第189頁)、二十六年二月撰崔茂宗妻賈氏墓誌(趙君平、趙文成編《秦晉豫新出墓誌蒐佚》,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年,第587頁)、同年又撰《大唐易州鐡像碑頌》(《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第24冊,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85頁),皆署“崇文館校書郎”,至遲於天寶元年初改官右驍衛兵曹參軍。

[21] 王端行歷及交游可參高慎濤《洛陽出土盛唐文士陸據墓誌考釋》(《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14年第5期,第31-35頁)、張丹陽《新出墓誌解崔令欽生平之疑》(原刊《光明日報》2018年11月19日,增補爲《崔令欽生平與家世補考》,收入《唐代教坊考論》附錄,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0年,第372-386頁)。

[22]〔後晉〕劉昫等撰《舊唐書》卷一四六《蕭昕傳》,中華書局,1975年,第3961頁。

[23]《河洛墓刻拾零》,第309、331頁。

[24]〔北齊〕魏收《魏書》卷一一二下《靈徵志》,中華書局,1974年,第2930頁。

[25]〔唐〕李林甫等撰,陳仲夫點校《唐六典》卷四,中華書局,1992年,第115頁。〔宋〕王欽若等編《冊府元龜》卷二四 《帝王部·符瑞》記有玄宗時期數次白鹿瑞應,如“(開元)二十三年二月丁未,綿州白鹿見”;“(天寶)四載八月戊子,有班鹿產白鹿于苑中,獻之,請宣付史館。上曰:‘宮苑之內,屢薦嘉祥,今又縞質霜毛,變林虞之獸族,殊姿馴性,實雲駕之龍媒,允謂休徵,用爲慰也。所請者依。’”中華書局,1960年,第261、263頁。

[26]《太平廣記》卷三〇節引《宣室志》,第194頁;又同書卷四四三引《宣室志》較詳,第3623-3624頁。

[27]《舊唐書》卷八《玄宗紀上》,第200頁。

[28]《舊唐書》卷八《玄宗紀上》,第202頁。

[29] 王勛成《唐代銓選與文學》第八章《科目選》,第290-293頁。王勛成據開元二十二年登宏詞科的李琚墓誌云“朝廷命天官舉博學宏詞……中俊者六人”,認爲吏部科目選設置初期可能尚未有嚴格錄取員額限制。李琚墓誌拓片涉及數詞部分漫漶難辨(陳長安主編《隋唐五代墓誌匯編·洛陽卷》第十一冊,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100頁),如據李蒙誌文,天寶初取錄已大致以三人爲限。

[30] 此太平尉疑爲李季卿(709-767),生卒年據獨孤及《唐故正議大夫右散騎常侍贈禮部尚書李公墓誌銘》推考。《舊唐書》卷九九《李季卿傳》云:“弱冠舉明經,頗工文詞。應制舉,登博學宏詞科,再遷京兆府鄠縣尉”(第3102頁),約開元二十年左右及第、釋褐,太平尉或即起家授官。天寶初李季卿應爲長兄曜卿服制(《拪先塋記》“天寶改元,我之伯也卒”),後以宏詞選再遷鄠縣尉。天寶十三載二月李季卿撰常無求墓誌,已署“長安縣丞”(趙文成、趙君平編《秦晉豫新出墓誌蒐佚續編》,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5年,第812頁)。

[31]〔宋〕李昉編《文苑英華》卷三八七孫逖《授韋陟逹奚珣等吏部侍郎禮部侍郎制》,中華書局,1966年,第1975頁;《舊唐書》卷九二《韋陟傳》,第2958-2959頁。

[32] 唐代縣尉等級與主要遷轉途徑,可參(日)礪波護著、黃正建譯《唐代的縣尉》(劉俊文主編《日本學者研究中國史論著選譯》第四卷,中華書局,1992年,第558-584頁),賴瑞和《唐代基層文官》第三章《縣尉》(中華書局,2008年,第99-156頁)等。

[33]〔唐〕錢起《錢考功集》卷六,《四部叢刊初編》本,葉12b-13a。王定璋《錢起詩集校注》認爲其人即《獨異志》等所記卒於開元五年之李蒙。(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213頁。)吳企明《讀〈錢起詩集校注〉隨記》則認爲別是一人。(原刊《蘇州鐵道師院學報》1995年第1期,收入《葑溪詩學叢稿續編》,蘇州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83頁。)

[34] 錢詩許以“同心”、感懷“舊游”、傷其“早世”,可知二人交誼非淺。由於李蒙卒年較舊說開元五年延後至天寶初,錢起天寶九載及第前曾多次赴京應試(參傅璇琮《錢起考》,《唐代詩人叢考》,中華書局,2003年,第445-468頁),兩人或於昔年舉場結識,可稍補錢氏早年交游行迹。

[35]〔宋〕姚鉉編《唐文粹》卷三三上,《中華再造善本》影印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宋紹興九年臨安府刻本,葉5a-6a。

[36] 王重民《補全唐詩》,陳尚君輯校《全唐詩補編·外編第一編》,中華書局,1992年,第45-47頁。

[37]〔宋〕程大昌撰,黄永年點校《雍錄》卷六“唐曲江”,中華書局,2002年,第133頁。

[38]《唐文粹》卷三三上樊鑄《檄曲江水伯文》,葉6a。

[39] 項楚《令章大師李稍雲》,原刊《中國文化》1991年第1期,收入《柱馬屋存稿》,中華書局,2019年,第45-48頁。羅宗濤《敦煌本〈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講經文〉中李稍雲小考》,漢學研究中心編《第二屆敦煌學國際研討會論文集》,1991年,第151-154頁。

[40]《秦晉豫新出墓誌蒐佚》,第622頁。

[41] 二人曾祖均爲盧赤松,參《新唐書》卷七三上《宰相世系表》(中華書局,1975年,第2897-2901頁)、盧若虛父盧璥墓誌(毛陽光主編《洛陽流散唐代墓誌彙編續集》,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8年,第110頁)等。

[42]“九年”,《舊唐書》卷一一九《常袞傳》作“元年”。按常袞大曆中仍掌制,撰有《大曆七年大赦天下制》(《文苑英華》卷四三三)、《赦京城囚徒制》(《唐大詔令集》卷八五,據《舊唐書·代宗紀》,應撰於大曆八年五月)等,本傳“元年”以形近而誤。

[43] 趙守儼《朝野僉載》點校說明,第5頁。

[44] 張鷟卒年一般認爲在開元中,劉真倫《張鷟事迹繫年考》定爲開元十年左右(《重慶師範大學學報》1987年第4期,第83-88頁)。

[45] 李德輝重輯《朝野僉載》“備考”部分據《太平廣記》指出該條應即《獨異志》內容。(陶敏主編《全唐五代筆記》第一冊,三秦出版社,2012年,第239頁。)郝潤華、莫瓊《朝野僉載輯校》也對“李蒙”一則出處別見於《太平廣記》引《獨異志》有所提示。(山東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5頁。)

[46]〔宋〕歐陽脩、宋祁撰《新唐書》卷五九《藝文志》,中華書局,1975年,第1542頁。

[47] 李劍國《唐五代志怪傳奇敘錄(增訂本)》,第821頁。

[48] 趙自勤曾任水部員外郎、秘書監等職,參李劍國《唐五代志怪傳奇敘錄(增訂本)》(第232頁)。

[49]〔日〕內山知也《隋唐小說研究》第三章第四節《趙自勤與〈定命錄〉》認爲趙氏《定命論》被吸納入《定命錄》在宋初以後,《太平廣記》所據爲呂道生增補本,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171-172、176頁。

[50] 張永欽、侯志明點校《獨異志》,中華書局,1983年,第16頁。

[51]〔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 《通典》卷二六,中華書局,1988年,第739頁。

[52]〔清〕徐松撰、張穆校補,方嚴點校《唐兩京城坊考》卷三即據《獨異志》在昭國坊附“前進士李蒙宅”,中華書局,1985年,第67頁。

[53] 曲江方位參史念海主編《西安歷史地圖集》(西安地圖出版社,1996年,第80-81頁)。

[54] 唐人小說對故事人物活動的地理空間設置,往往以實地爲依託參考,具有較高的合理性。可參〔日〕妹尾達彥著、宋金文譯《唐代後期的長安與傳奇小說——以〈李娃傳〉的分析爲中心》(劉俊文主編《日本中青年學者論中國史·六朝隋唐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509-553頁),朱玉麒《隋唐文學人物與長安坊里空間》(《唐研究》第九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85-128頁)、《唐宋都城小說的地理空間變遷》(《唐研究》第十一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525-542頁)等。

[55]《新唐書》卷三二《天文志》,第833、836頁。

[56]〔唐〕李淳風《乙巳占》卷一,《十萬卷樓叢書》本,葉26a;卷二,葉4a。

[57]《舊唐書》卷九《玄宗紀下》,第218頁。又見《新唐書》卷三二《天文志》、《唐會要》卷四三,《新唐書》卷三五《五行志》誤作“二月辛亥”。

[58]〔唐〕瞿曇悉達《開元占經》卷七六《雜星占》,《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07冊,第733頁。

[59]《冊府元龜》卷八六,第1017頁。

[60]〔唐〕歐陽詹《歐陽行周文集》卷五,影印宋蜀刻本,世界書局,2013年,第324-3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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